［周江］迷路
短小一发。
——
江波涛是一个三流的小画家。
最近一笔画的成交额是二十块大洋，在被一个路过天桥的不知道是不是内行的大叔嘲笑之后，一个小姑娘用她才和自己妈妈学来的讨价还价的技艺买走了那幅画。
......本来应该卖二十五的，江波涛一边麻利的搭着自己的画架，一边心痛的想，这次又没有钱请模特了。
“请问，这个，”一个男人蹲在他旁边摆着的摊子面前，眼睛直直盯着一幅画看，“卖吗？”
“啊？”江波涛愣了愣，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拿手背在自己略显宽大背带裤上蹭了蹭，也蹲下来，“你说这个？”
“嗯。”那个男人点点头，头上的呆毛也跟着摆了摆，明明是一个成年的男人，看起来却像是一个被什么吸引住的小孩儿。
“卖啊，”江波涛笑笑，“先生要买吗？这个可以放在书桌上的，工作累了的时候看一眼放松放松也可以啊。”
他画的是一种多肉植物，当时他饿的不行，想着画完了赶紧吃饭，于是最后几笔就随便勾了一下。这幅画看上去也就残次的不行，植物本身画的也不怎么精致，但他没想过要销毁这画，其实每一张，无论是以前画的多丑的画他都留着。
不过他每次把这幅画拿出来摆摊的时候内心也是有一点小纠结的，但是他完成的作品本身也不怎么多，不全部摆出来就一点气势也没有，干脆就扒拉两下，把这幅画放到了最里边儿压着。
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是不是这幅。
但他的确很想把这幅画卖出去。
......画家生涯的败笔什么的。
“放书桌上？”男人愣了愣，随即眼里盛满了笑意，“放不下。”
“怎么会，这个就是画纸大了一点，旁边白色的部分可以剪掉啊，”江波涛睁大眼睛，把这张画抽出来比划了两下，有点着急，“真不占位置。”
“不能剪，”男人也伸出手隔着空气在画纸上比划，“我要画。”
“啊？”江波涛眨眨眼，盯着这人白皙的手腕和指节分明的手指看了半晌，“......什么意思？”
“我要画，”男人把指尖点到这张纸的空白部分，“在这里。”
江波涛生气的赶走了这个好像在拆他台子的男人。
还以为是真的觉得他画的好想要买他画的人，结果是一个打算买回去二次创作并且把他画的植物当做背景的自己说是画了很久的人。
切，江波涛撇撇嘴，简直没眼光，我才不卖，管你出多少钱我都不——
“五十块。”
咦？
“卖不卖？”那个人又出现在他的小摊面前，手里捏着那幅画，微微侧脸看向他，虽然表情淡淡的，但江波涛就是觉得他看到那个人一脸的志在必得。但是他明明才说......
卖啊！五十块咧！新的水笔都可以买了！
“你不亏，”那个人笑笑，低头掏出自己的钱包，“画纸也才几块钱。”
喂！不要把老子的画说的好像比画纸都便宜啊！江波涛皱皱眉，“......为什么一定要它？”
“布局很好，”男人把钱递到他手上，指尖碰到江波涛的掌心，凉凉的，“正好有灵感。”
“你自己再画一个不就行了，”江波涛心里痒痒的，这个人不仅手好看，脸也好看，声音也好听，“不就是一个植物背景么。”
“懒。”
......
......所以宁愿出五十块买一张有一个背景的画纸就是因为懒吗——简直了，什么人啊这是！懒就不要画画啊！
“对了，”男人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指着这张纸背后的落款，“你叫江波涛？”
“......是啊。”
“你知道火车站在哪里吗？”
“......在好远的地方啊，”江波涛低着头没有看他，整理自己的画布，“你找火车站干嘛？”
“坐火车。”
“......”江波涛瞥了他一眼，“那你跑这里来做什么？这里没有公交直接到火车站那里去的啊，都要转车。”
“我迷路了，”那个人眯着眼睛笑，笑的很无辜，“转火车，出站想买水。”
他把自己的火车票拿出来给江波涛看看，‘周泽楷’三个字倒是挺显眼，江波涛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愣了愣，“——这他妈半个小时之前就开了啊......你买水怎么买到这里来了？”
“有司机载，”周泽楷摸摸鼻尖，一脸纯良，“没拒绝。”
“你是说你走出火车站看到有人拉着你坐车，你二话没说就跟着人上车了？”
“我说了，”周泽楷不急不躁的解释，“‘我买水’。”
“......”大哥你完好无整的活到这么大是怎么做到的= =。
“所以你其实不是搞画画的？”江波涛愣了愣，夹菜的筷子的顿在半空中没有动静，
“嗯，”周泽楷淡淡的点头，帮江波涛把他筷子下那个菜里的辣椒夹出来放进他碗里，感觉一个不够又夹了一个给他，然后抬起眼睛看他，“你好厉害，我这么说都懂。”
“......”江波涛已经不知道要吐槽哪一个了。
比如他根本就不是想要吃辣椒好不好，那个菜里那么多白菜，为什么偏偏给他夹看起来完全可以扔到盘子里的红辣椒？比如他只是帮他把自己懒得说全的话说完而已，为什么突然就来了一句好厉害......再比如，喂，这个桌子明明是四人桌，为什么他俩不面对面坐而是像谈恋爱似的坐一边？先、先生......旁边那桌的姑娘们的眼神好饥渴，告诉我你是不是感觉到了？
“怎么不吃？”周泽楷有点疑惑。
“我......我不喜欢吃辣。”
“哦，”周泽楷点点头，又伸筷子把他碗里的两个小辣椒夹出来，扔到他的盘子里，皱皱眉，“那为什么点这个菜？”
“......因为我吃白菜。”
周泽楷愣了愣，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脾气还不错的男人为什么一瞬间有点炸毛，他还是乖乖的夹了一筷子的白菜给他，好像是在顺毛，“那多吃点。”
江波涛有点泄气，他抬眼看了一眼这个人，好像真不是故意这样的。
“别给我夹了，我自己来，”江波涛闷声说，“......你也吃啊。”
“我在吃啊，”周泽楷微微顿了顿，“你喜欢画画？”
“啊，嗯，不过我画的不好。”
周泽楷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很认真的摇头，“没有，你画的很好。”
“画得好还用你改工啊，”江波涛摆摆手笑了，“算了，我也知道自己的水平。”
“......”周泽楷抿抿嘴，他看到江波涛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明明应该眼里满是灿烂的人这会儿却满是失落，他垂下眼睛戳戳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我不喜欢画。”
“啊？”江波涛愣愣，抬眼看他。
“家人逼的，”周泽楷沉下声音，“我想学糕点，他们不让。”
江波涛的视线转向这人的手，他想着这双手揉着面粉，捏着糕点的造型，或许这人还戴着一顶白色的高帽，鼻尖一团可疑的白色，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桌台上的糕点，看到有人赞扬东西好吃的时候会露出单纯的笑脸，脸边的酒窝显得稚气又勾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胆量做出这种事的，带着一个陌生的人回家。
而且这个陌生人在白天的时候给了他五十块钱，他转眼和这人吃饭就一个人花去了二十多，啧，江波涛咂舌，败家子儿啊败家子儿。
直到脸被轻轻扯了扯，江波涛才回过神儿，随即有点不满的想凭什么我要仰着脑袋吃他的口水，于是不甘示弱的把舌尖顶了回去。
周泽楷似乎是愣了愣，不过很快很受用的眯起眼睛，环着江波涛的手在背后一直试图解开他背带裤的扣子。
江波涛的家里有很多他的未完成品，有一两张看上去还是挺不错的，但这会儿全跟草稿纸似的散在地上，皱巴成一团，好像在哭诉着作为一张纸的遭遇是不是有点悲惨了点。
床头昏暗的光和他黑色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沉闷的喘息声和床不堪重负吱呀的声音。
先亲上去的那个人其实是江波涛。
他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起周泽楷的身子，走到结算处买了单，然后拉着人走出了餐馆，头也没回，“你......要不要去我家？”
周泽楷眨眨眼睛，满脸无辜。
“......你还坐不坐火车了？”江波涛背着身子弯腰捡自己落在地上的衬衫。
“嗯？”周泽楷懒懒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白色的枕头上他黑色的头发格外显眼。
“你不是要回去么？”
“唔，不想走，”周泽楷伸了一个懒腰，从后面过来抱住江波涛的腰，“我迷路了。”
后来周泽楷完成了那幅从江波涛那里买来的画。
两个靠在窗台上的男人的背影，一个轻轻倚着另一个。那株植物轻轻的放在两人的身边，小小的身子好像随着风在摆动一样。
画的后面，江波涛的名字旁边多了一个周泽楷，两个人的名字用红色的水笔画了一个爱心圈在一起。
——
fin。
